淳熙十三年(年),陆游闲居山阴五年之后,朝廷又重新起用他为严州知州。陆游赴任之前,必须先到京城临安(今浙江杭州)去觐见孝宗皇帝赵昚(shen)。孝宗皇帝在延和殿接见了陆游,陆游则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又向孝宗皇帝谏言他抗金复国的主张。
但是,孝宗虽然有收复中原的愿望,不过终归还是没有实质性的推进,一唯偏安,所以,孝宗也听不进有关抗金复国言论,他不耐烦地转移话题,对陆游说:“严陵山青水美,公事之余,卿可前往游览赋咏”。因此,陆游对这次觐见孝宗皇帝非常失望,很不开心,但又无可奈何。为了排解胸中郁闷,陆游只能寄情于诗歌来发泄他空怀壮志、保国无门的愤懑。他也只能用诗歌来隐晦地批判与揭露投降派奴颜婢膝、认贼作父、葬送河山的丑恶行经,以及用诗歌来暗讽南宋几代皇帝鼠目寸光、只图享乐、偏安一隅的自私心态。《临安春雨初霁》就是一首非常典型的暗讽当朝皇帝赵昚不图恢复、苟且偏安的七言诗。同时,陆游在该诗中也发泄了自己壮志难酬,报国无门,被迫闲散的无奈情绪。
陆游像临安春雨初霁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诗题《临安春雨初霁》就蕴含了较多的信息。从“初霁”两个字可以看出,京城临安在“初霁”之前一直在下雨,从中也证明陆游在临安已呆了很长时间,不然他怎么知道临安一直在下雨呢?“初霁”是天刚刚才晴。还会下雨吗?当然会。正当早春时节雨水颇多,何况临安是南方,不是中原汴梁。不过《临安春雨初霁》还另有其弦外之音。
临安春雨先说“临安春雨”。众所周知,南宋朝廷在以秦桧为代表的投降派控制下,奉行割地、称臣、纳贡的议和政策,强烈反对抗金复国,用非常手段打击主战派。如卑鄙无耻的宋高宗赵构为一己之私,坚决反对营救徽、钦二帝,极力贬斥抗金将士,诛杀岳飞、岳云父子,阻止恢复中原故土。所以,临安长期笼罩在投降派的阴霾之中。就像一直下雨的天气,长久见不到阳光。直到宋孝宗赵昚继位后,岳飞父子才得到平反,同时赵昚起用了一些主战派人士,豪言欲收复中原。在这样的背景下,陆游又得到了启用,孝宗皇帝也诏见了陆游。也就是说:孝宗继位后才开始扫除笼罩在朝廷上空的投降阴霾,就像久雨后难得的云开,终于透出了一缕阳光。因此,陆游才能在延和殿聆听孝宗皇帝和风细雨的讲话,陆游用“临安春雨”来暗喻孝宗皇帝对他的讲话。
春雨小巷再说“初霁”。孝宗皇帝在刚继位后的一些行为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投降风气的蔓延,使得抗金复国的阳光得以初现。所以,陆游用“初霁”来表示孝宗皇帝曾有过的抗金念头。“初霁”只是天晴的开始,是不是能持续天晴还是个问号。事实上这个“初霁”没有持续多久,对于抗金复国,孝宗皇帝并没有积极推进。当陆游提出抗金复国的主张时,孝宗皇帝也没有与之共鸣,这让陆游大失所望。由此可见,在短暂的“初霁”之后陆游还有话要说,那陆游要说什么话呢?一切尽在以下诗文之中。
“世味年来薄似纱”,本诗起句陆游就是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想自己,因为爱护赵宋王朝的江山而长期遭到秦桧等投降派的排挤;忆他人,精忠报国的岳飞父子,因拼死为赵宋王朝收复失地而被宋高宗赵构残忍杀害;看朝野,从官到民都陶醉在西湖歌舞的暖风里,过着纸醉金迷,花天酒地的日子;谏皇帝,答非所问,话不投机。至此,陆游也彻底看穿孝宗皇帝的抗金复国也只是耍耍花枪而已,并不是真心要收复中原。
假如从南宋京城名叫“临安”来解读,那么,刚刚南逃钱塘的宋高宗赵构,至少在表面上还存有收复中原的雄心,故而对赵构内在的投降心态还不能一目了然。而且,当时从官员到百姓,主张抗金复国的气氛还很浓郁。但是,到了宋孝宗赵昚时代,从皇帝到官员早就习惯了杭州的生活,“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已成了社会风气。
醉生梦死按照当时的社会状态,纵然孝宗皇帝是真心想打回汴梁收复中原也是不可能了。因为当时南宋的社会奢靡堕落之风盛行,从官员到百姓早已失去了斗志,杭州就是他们的家,故乡汴梁已渐渐淡忘,这早已是心照不宣的事实。而打回老家汴梁只成了一句只说不做的口号,并且也成了他们遮掩投降的一片薄纱。因此,该诗的一开头陆游就是一声叹息:逐年来,贪图享乐,不图恢复,偏安一隅的社会风气已成了气候,皇帝赵昚假意收复中原的动作也只是遮掩投降丑态的一片薄纱而已!
京华古道叹息之后陆游又发出了一个自嘲中夹杂着恼怒的明知故问:“谁令骑马客京华?”在古代的一些王朝,只有朝廷命官才能享受在京城里,特定的地方骑马,显然宋朝也是这样。按照陆游的品级,他是可以享受在京城骑马待遇的。但是,从“谁令骑马客京华?”中又可以看出,陆游对朝廷任命他为严州知州是有情绪的。按照常理,一个闲官能等到朝廷的重新启用应该高兴呀?哪为什么陆游得到启用他会生气呢?原来是“小楼一夜听春雨”让陆游不高兴了。
在陆游眼里只有东京汴梁的朝廷才是宋王朝的大朝廷,而现在皇帝赵昚在临安的朝廷只能算是小朝廷,也就是“小楼一夜听春雨”中的“小楼”。那么陆游在小朝廷里真的是“听春雨”了吗?非也!陆游用“春雨”来暗喻皇帝赵昚对他的讲话。也许赵昚赏识陆游的文采,与陆游交流时候没有摆出皇帝的威严,语气如春雨般温和,且话题较多。不过,话题虽多,却与抗金复国无关,这让陆游听得很不耐烦,加之南宋小朝廷长期在投降派阴影的笼罩下已是暗无天日。所以,此次陆游在延和殿觐见皇帝,让他感觉像是在夜里,黑暗又漫长。当然,也不排除皇帝赵昚的确是在晚上诏见陆游的。所以,陆游这便有了“小楼一夜听春雨”的句子。
深巷古宅此次皇帝在延和殿与陆游的对话大有“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的味道,也许陆游已有感触,下一句“深巷明朝卖杏花”就是他对孝宗皇帝的警告。陆游用“深巷”来表示护卫严密的皇宫大院;“明朝”是广义上的,绝对不是指明天早晨,而是指有朝一日;“杏花”是指北方敌占区山西(省)杏花村产的杏花酒。此处用“杏花”的依据是“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的唐诗。那么把“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翻译成白话就是:我在临安小朝廷里听皇帝讲了一夜的话,从中明白了皇帝根本不想抗金复国的真实想法。但我要警告的是!如果皇帝你不主动去抗击金兵,只求偏安,那么有朝一日你皇帝在临安的宫殿将成为卖山西杏花酒的小酒馆,这就意味着你赵宋王朝的灭亡。传说这两句诗还传入宫中,深为孝宗所称赏。好在孝宗没有读懂这两句诗的意思,否则陆游就麻烦了。至此,原本陆游寄托于孝宗皇帝能抗金复国的幻想,在他觐见孝宗皇帝之后便彻底破灭了。
细乳分茶晴窗细乳戏分茶
幻想破灭了,陆游也只能面对现实。给家里写封信吧,告诉在山阴(今绍兴市)的家人,我陆游在京城临安的情况。不过这封家书陆游也没有好好写,他随便找了一张小纸片(矮纸),在小纸片上弯弯斜斜漫不经心地写了几行潦草的字,即“矮纸斜行闲作草”。陆游家书的大概意思是:原以为皇帝会让陆游我做有关抗金复国的官员,看来现在是绝不可能了,所以我在京城很清闲,也很无聊。为了消磨时光,每当天气晴好的时候我就到茶楼喝喝茶,和茶楼里的小姑娘做做在京城里非常流行的分茶游戏。浓缩成诗句就是“晴窗细乳戏分茶”(细乳: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古代绍兴农村方言)。
细乳分茶我陆游这一趟京城算是白跑了,不过“素衣莫起风尘叹”。因为,我陆游就是一个和平民百姓差不多的低级官员,我和老百姓一样,都穿着粗缯大布的“素衣”(在古代官员的等级不同,官服的颜色、衣料的材质都不一样)。所以,我没有任何理由感叹世道的艰难,像我这样穿着“素衣”的低级官员,承受旅途奔波的风尘是理所应当的。尽管这一趟临安之行是毫无意义,但我陆游依然不能有因为劳累而叹气的理由。“犹及清明可到家”。我还是回山阴吧,估计清明节前就能到家。
矮纸斜行陆游的这首《临安春雨初霁》已历经了个春秋。多年来,争相评点这首诗的文豪是不计其数。特别是对“小楼”一联的评点,更是热度不减。但是,这些评点都是千篇一律,他们一致认为:陆游夜宿小楼,因听雨而整夜未眠,明早深巷叫卖杏花之声,声声入耳,意境深远悠长……
杏花其实,杏花以华北、西北和东北地区种植较多,东南沿海甚少。春天杏树林成片开花时,虽然花色艳丽,占尽春风。但是,杏花花期非常短暂,仅4到5天。并且杏花特别娇嫩,稍有触碰,或摇晃树干,杏花纷纷飘谢。所以,杏花毫无折枝售卖的可能,特别是在南方,根本无杏花可卖。况且,自古以来,无论南北,卖什么花的都有,就是没有卖杏花的。因此,“深巷明朝卖杏花”中的“杏花”绝对不是指杏树上开的杏花,而卖的是“牧童遥指杏花村”里酿造的“杏花酒”。诗中陆游用杏花(酒)来比喻北方金兵全面占领赵宋江山。
牧童遥指杏花村陆游是纯粹的爱国主义者,他终身以慷慨报国为己任,把强国厉兵、驱逐强虏、收复失地、恢复中原当作人生第一要务,但是,由于投降派的势力强大,使陆游的抗金理想屡屡受挫。这次陆游他满怀信心,风尘仆仆地奔波了多里路来到临安,他本以为能说动皇帝赵昚实施抗金复国的战略构想,但陆游没想到他碰了一鼻子灰,而且还彻底破灭了他抗金复国的幻想。此时此刻陆游的心情极差,他在愤怒与无奈的情绪中创作了这首《临安春雨初霁》。陆游如此恶劣的心境,他还有什么情趣去享受春天的美好呢?
再说,这首诗主要是陆游为发泄不良情绪而作的。如果像当前有些文学专家、诗词教授在电视节目中夸夸其谈的那样,将“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诗句,解读为作者欣赏春天美好的意思。那整个诗的诗意就被彻底打乱了,也彻底歪曲了陆游创作该诗的本意。
杏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