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之梦
父亲有个爱好——喜欢绿色,即使卧病在床时也没有减退对绿色的眷恋。八十年代初,农村土地开始承包到户,土地给农民带来了实惠。人们对土地的渴求与日俱增,不仅把生产队时的林地砍伐一空,开成荒地,而且田间地头的树木也未能幸免。一望无际的田野不见一颗树木。父亲见状非常的伤心,但无可奈何。此时唯一能做的是:保护好自己责任田的树木不被砍伐。可是丧心病狂的家伙们竟将我们家责任田地头的树木偷偷砍伐掉,准备开成荒地。父亲愤怒了,将他们训斥一顿,他们归还了砍伐的树木,并在原地补种了小树苗,父亲百般呵护,它们茁壮成长,枝叶繁茂,郁郁葱葱,一派生机勃勃地景象。“天有不测风云”,第二年夏天,一场罕见的暴雨把树苗冲毁了,父亲手握住折断的树苗,老泪横流。父亲又种了几批树苗,都无果而终。父亲见小面积种植不易成才,就改变了思路,准备大面积种植。他和村委会签订了承包一百亩荒地合同。他不顾战争时留下的伤痛,亲自带领全家人开荒种树。初春的土地坚硬如磐石,犀利的春风似尖刀。全家人在父亲的带领下热火朝天地开荒、挖树窑。手冻僵了,伸进口袋里暖一暖,接住再干;磨出了水泡,用针扎破,接住再干;茧爬满了手掌,削去老茧,接住再干。经过几十天地努力荒地开完了,树窑挖好了,可是父亲原本已有伤痛的腿,因过度的劳累而疼痛难行,不得不拄上了拐杖。当时,树苗很难买到。父亲拄拄拐杖和我们一起到十几里外村庄去买杨树枝,回来扦插育苗。看住他蹒跚的背影,我不至一次流眼泪;劝他不要和我们一起去,他不听。他说:“你们年轻,不懂树的好坏,万一选住赖树种怎么办?”他如此执拗,我们没有办法,只好让他去。每次回来,他的腿都要痛一阵子,以至于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第一年,春天,我们育下所需的树苗。第二年春天,一百亩荒地全部种上了杨树。父亲的心愿实现了。久违的笑容爬满千沟万壑的脸庞。白天他除了吃饭的时间,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树林里转游,风雨无阻。他那股对数目的呵护、溺爱劲儿,我们都很嫉妒,它超出了一位父亲对子女的爱。从家到树林一里多的田间小路上,留下父亲多少蹒跚的身影,谁也数不清。树苗一天天茁壮成长,宛如新生的婴儿一天一个新模样,父亲的心情、身体一天天地好起来,他慢慢地丢掉了拐杖,脚步矫健了许多。每当他看住碧绿如海洋的树林,惬意的心情无以言表,灿烂的笑容堆满了他沧桑的脸庞。光阴荏苒,一晃五年过去了,树林已出具规模。春天,鸟语花香;夏天,绿波荡漾;秋天,落叶缤纷;冬天,庄严肃立。父亲为有这样的树林而自豪。老天再一次给父亲开了一个玩笑,愚昧、嫉妒的村民要求村委会收回合同,把荒地分给大家,懦弱的村委会答应了村民的要求,父亲多次与他们交涉未果,眼睁睁看住愚昧的村民把健壮的树木一棵一棵地砍到,泪水迷蒙了他那无奈的眼睛。最后,树木被村民们来回家,晒干当做柴火。父亲心碎了,一气之下生了病,瘫卧在床。待父亲的病有点好转,他就要求我在承包地里在植树,种了好几次,都因无人照看,第一年种上,第二年被人破坏。父亲的病愈来愈重了,几乎不能动。几年后,家里盖了新房。我在庭院里种上了十颗杨树,长势很好。瘫卧在床的父亲经常透过窗户,望住葱郁的杨树,久违的笑容又爬上他哪苍老的脸庞。杨树一天天的长大,父亲一天天的衰老。又五年过去了,杨树眼看就要成材了。可是父亲在一个鸟语花香的早晨溘然长逝,弥留之际指了指那葱郁的杨树-----那是他的梦。